重新綻放的舞娘花 ──記一位焦慮症患者的康復歷程

本文刊於《舉目》64期

蘇本

      BH64-30-7142.圖1.冯嘉攝.IMG_9775.R30 “我真正學會了:無論什麼景況,都可以知足。”此刻,坐在我眼前的秦月(化名),微微揚起嘴角,帶著江南女子的溫婉氣質,笑著說。

       窗外是加州明媚的陽光,隨著微風輕輕跳動在綠葉枝頭,一切平和而又安寧。可是我知道,此刻她內心的那份平安,實在來之不易……

 

我這是怎麼了?

       1992年,26歲的秦月從江蘇無錫,來到美國奧克拉荷馬大學(University of Oklahoma),修讀會計學碩士學位。畢業後,秦月先是就職紐約,後因公司調動,定居洛杉磯。

       在工作上,秦月一向能力出眾,應對自如。2012年,她更以優厚的待遇,跳槽至一所大型醫院,負責財務分析。

       2012年4月10日,秦月開始了新工作。沒想到剛一上任,她就被委派了一項重大任務——這所醫院的數據系統正在全部更新,新系統預期在6月1日上線試行。秦月的工作,便是在這不到2個月的時間裡,將新的數據系統架設起來。

        上司遞給她一張進度表,上面密密麻麻,幾乎每天都是一項具體任務的截止日。不但如此,秦月正式投入工作後發現,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原來,新的數據系統,醫院上下竟無人會做!上司請來的系統工程師,也僅僅指導了秦月一天,便將工作全部卸給她。

       獨立承擔任務的秦月,除了要完成日常的財務分析之外,還要在新系統中建立許多專業的統計方程式,用以計算各種數據。同時,也要做好預算平衡,並交出細緻的報告,有的長達20頁以上。

       秦月聽人說,在她之前,這項工作已經嚇跑2個人了!然而,她偏偏是個在工作中自我要求很高的人,從來都是按時完成任務,絕不拖延。於是,她開始每天加班,除了中午在半個小時內吃完飯、略作休息,其餘時間絕不停下,一定要按進度表趕工完成。

        如此的高壓和強度,誰的身體能受得住呢?漸漸地,秦月感覺到自己越來越焦躁。那張密密麻麻的進度表,就像一張巨大的蛛網,從早到晚,時刻緊粘在她的頭腦中,纏得她無法喘息。她常常感覺到心悸、頭痛,晚上根本無法入睡。

        秦月這才覺得必須喊停了,於是迅速向醫院遞交辭呈,說明了自己的情況。不過,一向盡職的她,願意再繼續工作3個星期,讓醫院有時間找接替她的人。

       只是,身體狀況的嚴重性已超出了秦月的想像。6月24日那天,秦月上班時突然臉色發白,心跳加快,血壓驟升,緊接著身體麻痹,整個人只差沒癱軟下去。

       一位同事發現她臉色異常難看,感到狀況不對,趕快叫來主管。秦月隨即被送去急診……醫生迅速為秦月量了血壓,並讓她服下藥片。後來秦月就知道了,那是抗焦慮的藥物。原來,不知不覺中,她竟然患上了焦慮症!

 

眼前只剩下灰色

       在急診室走過一遭後,秦月終於不得不在家休養了。她想,既然是工作壓力所致,現在老老實實休息,應該很快就沒事了。“結果根本不是這麼回事!”秦月說。

       從7月中旬開始,秦月發現自己每天都會莫名地感到恐懼,並且越來越嚴重。每當恐懼襲來時,她會心跳加快,身體發麻,忍不住想要嘔吐,驚恐異常。她形容那是一種“身體上難過到要死”的感受。

        醫生說,這是“恐慌症”(Panic Attack),焦慮症的併發症之一。這種病沒有具體的指向,常常無預警地發生,令人身心備受煎熬。

       恐慌症讓秦月無法長時間呆在任何一個封閉的空間裡,比如浴室、電梯。尤其是不能獨處,“反正無論在哪兒,只要是我一個人,都不行!”

       醫生還告訴秦月,除了恐慌症之外,憂鬱症也會伴隨而來。秦月沒太在意。雖然發現自己容易疲憊,心情也比較低落,還有過2次突然沒來由的失聲痛哭,但恐慌的情緒已讓她疲於應對,其他狀況便無暇留意了。

       直到有一天,秦月坐在附近的公園裡,漸漸感到自己的情緒低落至極,周身乏力,整個人都好像被拽著一起往下沈。她努力支起頭,抬起眼皮一看──“真的嚇到我了!眼前的樹木都變成了灰色,是真的灰色。明明是大睛天,可是我眼前除了灰色,什麼也看不到。”

       慌亂中,秦月突然想起教會一位曾患憂鬱症的師母,講過類似的經歷。秦月才明白過來,這是憂鬱症的表現。好在她隨身攜帶著醫生開的兩種藥物,一種是用於緩解焦慮和恐慌,另一種是對抗憂鬱。秦月馬上服了藥,幫助自己鎮定了下來。

 

我向你大聲呼求

        BH64-30-7142.圖2.談妮攝.20130615_083223.R30自此,焦慮、恐懼、憂鬱,三種情緒輪番來襲,常常將秦月拋在極度的軟弱中。她彷彿身處一個可以吞噬一切的黑洞旁,隨時可能掉下去。

       藥物雖然可以幫助控制情緒,但畢竟是用在緊急關頭,並且需要時間才能見效。“我的心理醫生告訴我,負面情緒來臨時,要勇敢對抗。可是,人在那種無法形容的軟弱中時,哪裡有力氣對抗?對抗就相當於送死……”

       一無所靠的秦月,能做的只剩下一件事──向上帝呼求!“我跪在家裡的墊子上,忍不住淚流滿面,我想到了聖經上的那句話:‘我這困苦人呼求,耶和華便垂聽,救我脫離一切患難。’我大聲念著這句話,向上帝呼求!”

回首過去,秦月對信仰一直很淡。雖然她成為基督徒近20年了,也固定參與教會生活,但是“要仰望上帝、依靠上帝”這樣的話,在秦月聽來,只是漂亮的道理,並不實際。她不知道如何開口禱告。有時牧師請她帶領聚會中的公禱,她總懇請牧師提前通知,好讓她把禱告詞寫下來,到時候趁著大家都閉眼,照著讀就行了。

       可是這一次,秦月是真的從心底向上帝切切呼求了!這是她最後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果然,上帝的應許不落空。當秦月用僅餘的力氣禱告之後,從上帝而來的平安,奇妙地落入她的心中。“那不只是心情的平靜,更是一種紮紮實實的平安,很不一樣。上帝的話一下子活了起來!從前只覺得上帝的話是好的,而今祂的話真救了我的命!”

       這成了秦月病情的轉捩點,也是她生命的轉捩點。她開始每天讀聖經,並把經文中上帝的應許和宣告留心標出來:“靠著愛我們的主,在這一切的事上已經得勝有餘了”(《羅》8:37)、“你不要害怕,因為我與你同在;不要驚惶,因為我是你的上帝”(《賽》41:10)……

       秦月如飢似渴地讀著。只要一感到軟弱,她就大聲朗讀,向上帝呼求。

        靠著這樣的禱告,上帝的安慰從未失約,祂彷彿解開亂麻一樣,將秦月的負面情緒一點點抽離、導散。

 

那位姐妹為我流淚

        藉著讀經和禱告,秦月的病情開始朝著康復的方向發展。但是,在這過程中,無法獨處的秦月依然需要人的陪伴。

       秦月是單親媽媽,唯一的兒子已入大學住校。為了避免白天一個人在家,秦月便一直呆在戶外,尤其人多的地方。公園、商場、健身房,秦月一個接一個地慢慢逛,保證自己身處人群中。

        為解決每天洗澡的問題,她甚至想了一個辦法:花670美元辦一張健身卡,這樣就能使用裡面的公共浴室,和大家一起洗澡了。

        教會的一位姐妹知道了她的情況後,主動開放自己的家庭,邀請她每天來過夜。這可解決了秦月的一大難題!有人陪在自己的身邊,夜晚就不再那麼難熬了。後來教會中又有一個家庭願意向她開放……就這樣,秦月前前後後在弟兄姐妹家中借宿了5週之久。

        還有一件事,令秦月記憶猶新:有一次,她去參加教會舉辦的“全人醫治”特會。會中突然焦慮起來,全身都很緊張。尤其是胃部,好像縮成了一個硬塊。身旁的一位姐妹,看到秦月不停地揉肚子,便在會場休息時,為她按手禱告。

       秦月雖與這位姐妹在同一個教會,其實並不相熟,沒想到那位姐妹竟然知道她的病情。更讓秦月感動的是,這位姐妹流淚為她代求,求上帝將她內心最深處的恐懼拿去,換以主的愛與平安。

        平時秦月最怕別人為她禱告,怕弟兄姐妹說“主啊,你看撒但的攻擊何等強烈”這類帶著負面字眼的話。而眼前這位姐妹,彷彿看透了她的顧慮。她那些溫柔的言語,句句落入秦月內心,如同一股股暖流澆灌下來,讓她緊繃的胃部舒展開來,內心的焦慮慢慢轉為平安。

       秦月說,教會裡還有一位姐妹,在她狀況不好的那段時間,每天邀請她一起吃飯,同她聊天、散步,幫助她轉移注意力。就是弟兄姐妹的愛、於細微之處的關懷和照料,令秦月日益康復。

 

一塊磚、一片瓦地重建

       一年過去了,如今,恐慌和憂鬱已不再來襲。秦月除了每天晨醒和臨睡時還有些焦慮外,其餘時間裡都平安、正常。她說:“我想自己已經恢復到85%了。如果說病情最嚴重時,我的焦慮指數為10的話,那麼現在的焦慮程度只有3。不過我知道,要完全好起來,仍然需要時間。可是我一點兒也不擔心,因為我已經歷到,上帝在掌管,祂自有時間。”

        現在,秦月依然每天讀經、禱告,並且堅持去健身房鍛鍊,好讓身體強壯起來。白天,她會去商場買買東西,晚上則看2小時的娛樂節目,讓自己保持輕鬆。

        秦月也會去[海外校園機構]做義工。她計劃2013年9月份開始重新找工作,而在[海外校園]做義工,是一個很好的預備。機構裡的人都瞭解秦月的情況,秦月可以隨時來去,也可以和大家暢所欲言。秦月感到,[海外校園機構]就像她的另一個家,她可以完全放鬆下來,心裡非常踏實。

        在做義工的過程中,秦月也學著一點點重新負起工作責任,好進入正式的工作系統。

       “經歷這些事情,我被完全地破碎和重建,而且是一塊磚、一片瓦式地重建。”雖然如同行過死蔭幽谷,但秦月心中充滿感恩。

      “上帝讓我反省很多。從前我在工作上是完美主義,現在則懂得,負責不等於強逼自己;從前健康時對恩典習以為常,現在心變得柔軟,總被生活中的小細節深深觸動;從前靠自己的行為作‘好基督徒’,上帝的話只存在頭腦中,如今才知道,真正的信靠就是對上帝完全仰望。”

        秦月希望自己將來被上帝使用,去服事身邊的焦慮症患者,幫助他們走出掙扎。她特意從自己的經歷中,總結了幾條經驗:

       當我們幫助較弱的肢體時,一定要清楚他(她)真正想要的是什麼。我們可以直接問對方:“此刻你最需要什麼?什麼是我能為你做的?”若是他(她)講不出來,可以提出一些具體的選項,如:“我來幫你預備一頓晚餐,可以嗎?”

       另外,我們為人代禱時,切不可過於自我,只一味說自己想說的,而忽略對方的承受能力。對於軟弱中的肢體,代禱時要多說積極、祝福的話,幫助他(她)看到希望。

       最後一點,陪伴軟弱中的肢體。這很重要。要以對方最需要、最不會給對方造成負擔的方式陪伴他(她)。也許是陪著說說話,也許是一起吃個便飯,甚至只是默默坐在他(她)身旁片刻……這些都會令他(她)感到溫暖、不孤單。

 

後記

        採訪中,秦月提到康復中的一次賞花經歷。那是教會舉辦的郊遊活動,在山頂上,秦月看到了形態各異的花朵,每一朵都繽紛怒放,顯出滿滿的生命力。尤其是吊鐘花,花瓣朝下,花柱伸出來交叉,好像一個個裙裾飄逸、姿勢優雅的舞者,秦月便叫它們為“舞娘花”。那一天,秦月第一次體會到了上帝創造的美好,整個人似乎從憂悶的情緒中跳脫出來,有了力氣,有了盼望。

       “舞娘花”,它的花語是“光明,活力,再試一次”。我彷彿看到,眼前的秦月就如同上帝手中的“舞娘花”,重新熱力綻放。

 

編者按:秦月已提前於2013年6月29日重回職場。因著過去放到網上的履歷表,新公司奇蹟般地主動找上她;在兩小時的面談後,立即獲得了這份工作,且上班地點就在家附近。

作者現住北京,任職編輯。

圖一為馮喜攝,圖二為談妮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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