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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我去教会的那位同事,其实是大学时教过我,也挺受尊敬的老师,我们原来很熟识。当时我心里很纳闷,几年不见怎么在美国信主了?他的办公室的墙上还贴了许多像“主的能力是在人的软弱上显得完全”一类的卡片。我发现他其实各方面都不错,在美国拿到博士学位了,学问做得挺好,也没听说他在生活中遇到什么大的打击,头脑理智也都很正常。但看他信得那么真诚,“就像真的一样”,我非常好奇,心想这其中必有缘由。
那时候每星期一我还参加一个英文的查经班,一对美国基督徒夫妇教我们六七个中国学生查考圣经,但当时我们几个的主要目的心照不宣地都是想利用这个机会练练口语,看不出谁有研究圣经追求真理的意思。(不过当时的七个人中现已有三人受洗)。这对美国夫妇心里也很清楚我们的用意,但他们还是一样,怀着一颗极大的爱心和耐心教我们,还经常组织一些郊游之类的活动,我们都很乐意参加。
当然查经中我也问了许多大家经常会问的问题,怎样证明神啦,为什么有苦难啦。记得当时正在审判制造美国中部俄克拉荷马爆炸案的凶犯,我问假如这家伙临死前真心悔改认罪,也能进天堂吗?他们的回答是肯定的。这让我非常难以接受∶这样十恶不赦的罪犯倒进天堂,而我那从小就非常喜欢我、非常慈爱的外婆却只能(或已经)在地狱了?好多次,他们对我的提问,只是平静地回答∶“我们也不知道。”这一点给我的印象特别深,因为从小到大,遇见的老师无数,很少有对学生的提问回答说不知道的,最谦虚的也不过说∶“让我回去想想。”
有一次,这对夫妇中的丈夫无意中提到,他年轻时曾在土耳其,为福音的缘故坐过几年牢。这么曲折的经历,在他言语中流露出来,却是那么的平常不经意,这也和我以前接触过的人完全不一样。这对夫妻也从来没跟我们说∶“你们要赶快信主,末日快来了。”或是“不信主,将来要进地狱的”等等。可是他们生活的样式,是如此宁静平和,如此恩爱喜乐。他们身上自然流露出来的那份真诚,那份爱,是那么的感人,那么的令人难以忘怀!
那年七月份发生了这么一件事∶我妻子申请到美国探亲,我们觉得蛮有把握的,可是第一次因为我准备材料时有所疏忽,被拒签了。于是我准备了更充足的财政状况材料,让她再去签。当时我心里很是惴惴不安,一点把握都没有。周围的基督徒朋友全都为我们祷告,我妻子签证那天,我也一天好多次长时间地祷告。我说∶“主啊,求你帮助我,我是多么想见到我的妻子。我知道你是掌管一切的神,你就让她这次签成吧。你让她签成之后,我就一定信,我还要带妻子一同到教会来。”
那天夜里我一直都没有睡好。可是第二天一大早,我妻子在电话里哭,告诉我还是没签成。当时我心里非常难受,我清楚我再做任何努力都不会有用。该提供的材料都提供了,我还能做什么?以前在中国我所熟悉的那一套,现在又有什么用?我没有办法通过什么途径去认识使馆的签证官,更没办法去给那些人送礼什么的。而且即使送去了,他们也未必会收你的。
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真实地感到,世界上有些事情,其实我们是实在无法把握的。以前我一直相信个人奋斗,认为任何事情只要付出足够的努力,就一定能够成功。所以当时我感到非常软弱无助。同时,也责怨神关键时刻连这个忙都不肯帮,或曰帮不了,还叫我怎么相信你呢?对神的信仰一落千丈,见到基督徒朋友也冷淡了,只是责问他们∶“你们说神会按最好的计划安排我们生活的,为什么神认为我们夫妻分开是好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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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快乐往往只存在于期盼中。比如小时候,盼望过年,过年有新衣服穿,有好东西吃,可是年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很快就过去了,留在我记忆中的,只是过了年后的那种失落和漫长的等待,等待下一个新年的来临。又比如说考试前,很紧张地复习功课时,我会想象等考完后,我会是如何的快乐。可是真的到考完了的时候,我从没有得到考前想象中的那份快乐。快乐或者存在于已逝去的时光中吧,就像我有时回忆大学时代,那么热情,那么纯真,觉得那时候我应该是很快乐的,可是当时我并没有觉得,或者说没有珍惜。其实,即使我当时知道了应该珍惜,我也是没有办法的。怎么珍惜呢?抓也抓不住的,也不能把时间停下来。
有时偶尔我也意识到我正在经历着一段比较好、应该比较快乐的时光,比如踏上了一段计划已久的旅行,但突然有一个念头会钻到我脑子里来∶现在可能是不错,可是旅程总要结束,一切都会很快过去的。于是立即就惆怅起来,瞬间就把快乐赶跑了。所以我觉得我一直很难真正捕捉到快乐。经常思索人生的问题,寻找人生的意义。在上中学时,报纸上组织了一场由一封读者来信引发的关于人生意义的大讨论,记得最后得出的结论,似乎是人生的意义在于奉献,或者对社会的贡献之类。但我总觉得这样的答案不得要领。大学时代,学生宿舍晚上熄灯后的卧谈会上,人生的意义也是一个经常的主题,可终是答案难寻,最后总是在某一个同学“困了,睡吧!明天早上还有课”的提议下收场。
可是第二天早上我们还要醒来,醒来后问题依然存在。所以我一直把人生的主要寄托放在对科学的追求上。这种追求驱使我从小学一直读到博士后,发表的文章的数量和我的“知名度”也在一点点上升。可是后来发现这种追求,听起来似乎高雅些,但本质上跟别人追求一万、十万、百万的金钱,或追求科长、处长、局长等的职位,并没有根本的差别。特别是后来当研究越来越深入,视野越来越宽广的时候,我发现这辈子我根本不可能有牛顿、爱因斯坦这样的发现了(除非哪天上帝特别启示我),得诺贝尔奖的希望,也越来越渺茫--而这正是我孩提时的理想和献身科学的目标。尽管越来越多的场合,我被介绍成“中国的科学家”,可我自己觉得我只不过是在谋生而已。既是谋生,我总得把我“谋”的这个“生”的意义搞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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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我躺在床上胡思乱想,那浓重的恐惧阴影又一次袭来的时候,我回想起了在美国的那一段梦幻般的日子,想起了基督徒朋友那一张张平和亲切的脸,想起了临别时他们对我说的话。我立即翻身下床,找到了那本已布满灰尘的圣经,和那本《游子吟》。
那个周末,我和妻子找到了其实和我们家近在咫尺的海淀图书城附近的教堂。那是我们第一次参加北京海淀堂星期五晚上的青年聚会。当牧师传讲完一段信息之后,一位年轻弟兄上去作了一个两三分钟的见证。末了他很平静地问了一句∶“有没有人愿意接受耶稣基督为你个人的救主?”坐在旁边的妻子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手。(后来我还责备她∶“我研究了两年都还没举手,你怎么第一次听到就接受呢?”她回答∶“我也不知道。可我当时就想举手。”)
第二天上午,这位作见证的弟兄和他太太就给我们家打电话∶“我们能不能到你们家里来?”记得那是一个北京冬天少有的阳光明媚的星期六,这对都是北京大学毕业的年轻夫妇来到我家里,我们坐在一起作了很多的交流,我和我妻子也问了许多的问题。末了,夫妇俩问我们∶“我们能不能作一个祷告,就在今天,我们接受耶稣为我们个人的救主?”
我妻子很爽快地答应了,因为她当时所能想到的问题在那天都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可是我说∶“我再想想。其实你们讲的大部分我都认同,但有些问题,我还没弄明白,还需要再仔细想想。”可是夫妇俩坚持说∶“今天是12月12日,就在今天吧!我们谁也不知道明天会怎样。你的那些问题,当你接受主之后,不是一样可以再思考吗?”
当时,我心里有一种一堵很厚很坚固的墙坍然倒下的感觉,我无法再拒绝。于是我和妻子在他们的带领下,作了这么一个祷告∶“天父上帝,我承认我是个罪人。我相信耶稣是上帝的儿子,他为我们的罪钉死在十字架上,三天后又复活了。我愿意接受耶稣为我个人的救主,奉耶稣基督的名祷告。阿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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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也源于对过去所犯罪孽的悔恨。我怀疑上帝是否真的会仅仅因我的一个简单的祷告,就赦免我所有的罪。晚上经常做梦,有些很久以前发生的、我早已遗忘的事,都会梦见或回想起来,让我不寒而栗。我表面看起来是一个青年科学工作者,但实际上曾犯下数不清的罪。我争强好胜,喜欢赌博,在读研究生的时候,我就没怎么好好念书,经常在晚上跑到对面楼里一个每天有麻将牌局的房间,然后一赌就是一个通宵,第二天白天睡觉。
有时我明明知道我不该去,可是只要这个念头一出来,我的双腿根本不听脑子的指挥。有时去之前我说服自己∶“今天只去看一会儿,不超过一个小时就走。”可是一旦去了,从来都是身不由己。过年过节回到家里也整天赌,经常赢乡亲的钱,有些输钱的人家其实很穷,生活很艰苦。
在美国也常去赌场,最后一次输得很惨,输光了我带的所有现金和取款卡能取的钱(幸好自动取款机规定每天有一个限额)。我脑子里非常清楚地知道,在任何赌场,你赢的概率要比输的概率小,经常去肯定是输,可是我没法控制自己,还是要去。(有时听到还未信主的朋友说,担心信主后会失去自由,言下之意不信主时是自由的。可是我的经历告诉我∶我的思想意识不能控制我的行动,我的脑子指挥不了我的双腿。我有自由吗?明明不能去做的反倒要去做,我完全是欲望和罪的奴仆)。
我也曾经在考试的时候偷看过别人的答案,在工作中也有过不诚实的行为,喜欢色情的东西,经常有嫉妒的心理,甚至像阿Q那样,心里为我厌恶的人遇到不顺利而暗自高兴。其它像说谎、诡诈等更是习以为常。
我每天祷告,求主宽恕我。那几个月,带我们信主的这对夫妇,每星期一定有一个晚上,要冒着凛冽的寒风,骑一小时的自行车到我们家来,带我们一起祷告,一起读圣经,检查上星期要我们背的两节经文和所在章节。(他们夫妇俩同时在帮助好几个刚信主的弟兄姊妹,所以基本上每天晚上要出去)。
一个多月的煎熬之后,我心里慢慢有了一点平安。因为圣经上在很多处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们∶耶稣到世界上来,就是要来拯救像我这样的罪人的。在主眼里,人的本质都是一样的,都是罪人,只不过罪多罪少的差别。
信主之后,我很快离开了赌博、色情等罪恶,并没有怎么强迫自己,只是忽然发现内心里已经不喜欢甚至厌恶这些事了。对说谎、嫉妒等也变得特别敏感。读圣经的时候,有时读着读着,心灵深处会有一个很清晰的感觉∶“这必定是神的话,人不可能讲这样的话。”
而且许多我原来没有想明白,准备信主后接着想的问题,一下子都不成问题了∶如果你承认我们的神是创造宇宙万有的神,想想晚上的天空,是那么的深邃浩淼,星星是那么多,那么大,那么遥远,都是神造的,那么主耶稣造一些吃的鱼和饼,用水变点酒,那岂不是小事一桩了吗?如果你承认神是自有永有、超乎时间空间,而你又理解“超乎时间”的物理含义,那么主耶稣死而复活,岂不是很容易理解了?如果你承认我们人是神造的,神远高于人,那么我们有一些关于神的事弄不明白,也不是太正常不过了吗?
同时,对许多过去的事情也有了全新的认识。回想两年前妻子没有去成美国,那时我以试探的心来祈求神,神自然不会满足我的要求。因为我现在清楚,其实神早就清楚,即使那时妻子去成了美国,我也未必就会因此真的认罪悔改,信靠神。我会想∶“我不祷告也许我妻子也会来。”退一步讲,即使我认识到是神帮助我妻子来美国的,我也未必因此就会真正认识神,或许我可能因此会认为神是能解决困难,帮人办事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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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写下这段见证的时候,我深深感到我没有能力清楚准确地描述出我信主前后那奇异的经历,和神奇妙的作为。任何言语文字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辞不达意。我特别想起,许多个寒冷的北京的冬夜,那对夫妇骑车到我们家来,在暖暖的灯光下,我们背经祷告的情景;想起我们决志信主那天,我们心里的那份浓浓的暖意,与窗外洒进来的那柔柔暖暖的阳光。